从12年卖4套房负债1亿谈创业的底线思维

今天有朋友给天心明月转了一篇刷屏文章。

推文标题是《卖了4套房，创业12年，如今负债1亿，无家可归》，对，相信很多人都看过。

大致扫了一眼，主角王荣辉女士是广州的创业者。王女士是做幼儿托育生意的，耕耘多年筚路蓝缕，不断发展壮大，也拿过比较不错的融资。但这两年因为YQ反复导致托育园业务屡屡停摆，公司现金流枯竭，托育园所设施惨遭房东清退和强拆。

因王女士之前曾屡次卖房贴补公司，导致现在负债累累，甚至要带老公和两个孩子搬出唯一的一套自住房。

杜鹃啼血，字字哀鸣。

世事艰难，众生皆苦。

天心明月看完很是同情王女士的遭遇。看文中描述，王女士也许只比我年长几岁，算是同龄人。

我当然无意去指摘王女士的任何做法。作为成熟企业家，她的选择，背后有很多理性的权衡和思考，也有很多身在局中人的无奈，这些变量是我们身在局外所不可能获知的。

仅从文中看到的一些事实分析出发，结合天心明月自身经历提炼几点看法。

我想是值得所有还在路上的创业者思考和警醒的。

1.永远不要让自己没有弃牌率

打德州扑克的时候，大家都会计算对手弃牌率。

简单的来说，在河牌的时候，如果玩家底池投入的筹码大于后手筹码量，那么这位玩家是没有弃牌率的。那也就是说，无论对手打出多少筹码，他的动作都只有跟。


创业和打牌一样，倘若并非必胜局面，千万，千万不要让自己置于没有弃牌率的境地。

我也曾是创业者。特别理解王女士在看到苦心经营多年的企业遇到困境的时候，首先想到要不惜一切代价去救的想法。

这就跟一位母亲看到孩子掉水里，甭管自己会不会游泳，一定第一时间跳水里是一个道理。这是一种生理上的本能。

可悲的是，她打出太多筹码，没有弃牌率。

她人生的所有一切：孩子们的择校希望，老公放弃事业支持，闺蜜的期许和援手，广州四套房子陆续售卖所得全部资金，一位中年妇女的整个宝贵青春年华和职业生涯，已经完全投入了这家公司。

更何况，公司里有为她站台的投资者和合伙人，跟她鞍前马后情同手足的部下，无比信任她的孩子家长和老师，翘首以盼回款的供应商和房东，曾给予她无数光环的媒体老师。

她人被成百上千个家庭架在那里，背后是万丈深渊，她还能怎么退？

曹操曾说过：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耳！

所以她眼一闭，掷出了后手的所有筹码。

不错，创业确实是需要敢于All-in的精神，但前提是，你得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成了固然是风花雪月，败了，惨淡终究永远是惨淡。

若事不可为，也要愿赌服输，先护自己和家人周全。

生死决策时，尽量避免考虑沉没成本。

王女士，人生路漫漫，你其实还可以赌很多把呢！

更好的时机，更好的生意，更好的合作伙伴。

错在不应该让自己没有弃牌率。

从此再也没有身后身，只有眼前路，回头无岸。

2.尽量不要去和大趋势正面硬刚：

两年多以前，当湖北封省，YQ扑面而来的那个时刻，很多人都低估了黑天鹅的中长期影响。

文中王女士也说：“我以为YQ会和非典一样，两三个月会过去”。是的，王女士广州人，经验害了她。

亲身经历过03年非典，广州和北京很多人，包括我都是这么想的。

当时隔离在家的我，热情洋溢的给全体员工写了一封洋洋万言的公开信，承诺公司不裁员，鼓励大家共克时艰。


甚至公开信的标题我都还记得——“一约既定，万山无阻”。

是不是很燃？

呵呵，无阻个P。事实证明，我只是在感动自己罢了。

不过，但凡是这个段位的企业家，对自己能力必然是非常自信的。

创业的艰苦程度，一般人很难想象。企业家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一路走过来的漫长十二年艰辛岁月，王女士不知道克服粉碎过多少大大小小困难障碍。

看到YQ，本身就是存在有对抗心理的。这也很正常，倘若没有，反倒不可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着，早就被市场淘汰了。

竞争心态和乐观当然是好事，也是公司领导人必备的素质之一。

然而，大灾面前，企业家的主观能动性真的算不得什么。

这次YQ真的不一样。

即便现在从后视镜看，我甚至惊讶于YQ能持续这么久，波及如此多行业，改变了那么多人的一生。

哥们跟我说，幸亏当初你小子溜得快。我只得苦笑。

反复的YQ复燃，反复的停业关门，反复的被按在地上狠狠蹂躏摩擦。

我是在硬扛一年多，想尽一切办法，拼到头破血流精疲力竭，才挥泪自宫。

感受就像《三体》里面的程心一样：

她痛哭，并非只为云天明，这是一种放弃。

她终于看清了，使自己这粒沙尘四处飘飞的，是怎样的天风；把自己这片小叶送向远方的，是怎样的大河。

她彻底放弃了，让风吹透躯体，让阳光穿过灵魂。

王女士可是生生的扛了三年！

为时代守墓的人，终于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3.慎入尾大不掉的高杠杆重资产行业：

王女士创业的托育园行业，属于典型的重资产高杠杆行业。

我闭上眼就可以想见这个行业在如日中天时候的经营状态：

获得长期签约的场地租金合同和优惠的付款周期压低成本
大量前置的装修设备采购投入需要漫长的经营周期摊销折旧
预收款使得现金流较为充裕，口碑带来较低的获客销售成本
用预售款债务进行建校大幅扩张，财务乐观估计很快可以收回成本

但是，看似资金充沛可观，其实都如流沙过手不留痕迹：

成本刚性且和销售额等比例扩大，线上化程度较低，没法持续降低边际成本。

YQ一来，如摧枯拉朽一般，当销售款的潮水褪去，峥嵘的成本礁石浮出水面。

令人窒息般的资金缺口：房租，物料，人工，管理，退费，税费，排山倒海而来。

当然，这也是YQ之后，互联网等线上生意估值中枢普遍获得提高的原因。

最惨的其实还是利用预售款杠杆债务扩张，被退费导致提前抽贷。

这本来是一个完美的模式，预收负债资金的融资成本比银行贷款低多了。

可是园区已经建起一半，设备已经在安装，孩子已经陆续入园。如果不持续投入，则血本无归。

生意有很多种，有高周转的，高利润率的，而这种高杠杆重资产的生意，是过去两年被YQ锤的最惨的，没有之一。

天心明月某前同事供职的私立幼儿园，上千人整整大半年没发出一分钱工资。

天心明月女儿所在的私立幼儿园差点挂掉，后来再招生的时候只得大幅涨价。

我估算了下，以王女士的直营店数量和资产规模估计，每一天都至少面临十几~几十万的开销。还要叠加上额外的融资财务成本。

这种情况下还能扛这么久，只能说家底确实厚实，在下佩服。

4.饮鸩止渴的银行贷款和政府补贴：

在经营最困难的时候，王女士为给公司全力输血，资金方面应该是动过不少脑筋的。

我甚至可以想见的到，这两年王女士为了找钱，和银行客户经理，股权投资人，民间借贷机构，政府纾困部门之类盘桓的时间，远超业务方面所花的精力。

毕竟，业务反复停滞，支出还在继续。不输血立刻会死，输血还有希望。

我相信以托育园之前良好的现金流，找银行做短期经营贷应该是没问题的，问题可能在于融资成本过高。我估计可能有6~7个点。在景气度差的时候逆周期加杠杆，无疑是饮鸩止渴，会加速企业倒闭的节奏。



但作为高杠杆生意，这个杠杆又非加不可。本质就是用银行贷款，替换掉之前的预收退费。

托育园生意本身并不性感：生育率逐年下降，民营幼儿园收费受监管，之前的投资人没赚到钱，财务数据也不好看。

这种时间节点，断然不会有股权投资人愿意雪中送炭投资的。

我相信王女士见过很多拨早教赛道的投资人，可是并没有获得任何援助。

只能走上抵押房产个人担保借贷的道路。

这些担保，是必然需要配偶签署知情同意的。

在此表达下对王女士老公的敬意，您才是真男人！

银行的钱并不好拿，这些债务不同于有限责任公司的一般债务。是无法通过企业破产进行清算的。而且会追偿到个人。人一旦在银行征信出了问题，基本在金融层面社死了。

到这一步，有限责任制企业的风险就完全突破了次元壁，转嫁到个人和家庭身上了。

YQ期间，为了搞钱，天心明月也曾舔着脸去领过五六十万的政府补贴，甚至拿过不少在岗培训补助。

首先我非常认可政府给予企业的经济纾困帮扶。但这个东西吧，拿的前提是你不能裁员。那么其实算上社保这些成本肯定是亏的。

只能说为国接盘，侠之大者。

仍旧是饮鸩止渴。

5.做好风控，牢牢守住自己人生的底线：

所谓底线，就是一定提前想好：

无论事情发展到如何糟糕的地步，自己绝对不能接受失去or伤害的人和事。

在我来看 ，世界上最值得珍惜，不能失去的人只有：

自己的妻儿，双方父母，相互扶持常走动的亲戚，以及至交好友三五人。


《岁月神偷》里，香港台风来袭的时候，罗父奋力抓住掀飞的房顶吼道：做人呢，最紧要系保住个顶！

保住顶，守住底，才有大写的人字。

只有这些，其他的所有一切，在最极端情况下，我都不在乎，全部都可以舍弃。

是的，毫不犹豫。

boundaries,we have boundaries.

所有一切事业发展的前提，要以不能逾越这条底线为基础。

这就跟可转债投资一样，守住个债底，博一个股票看涨期权。

在我看来，王女士的选择，至少是伤害了部分家人利益的，甚至影响到家人生活，这就突破了底线。

我知道，对于这个年纪的中年女性，创业很可能是为数不多能够改变阶层的机会。

一家经营十二年的连锁托育园，重置成本高到无法想象。

女性创业者本就不易，不但承担生育的风险，职场受到广泛歧视，还在融资方面不受待见。

王女士能做到这么大规模，还能融到资，是绝对的人中龙凤YYDS。

以这等素质，就算在职场，混到高净值精英中产也是毫无悬念。

道理她肯定都懂，只能说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一命二运三风水。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6.不要所有问题都自己扛

歌里唱过，你总是心太软。

王荣辉女士，你的公司既然引入过风险投资，那么可以肯定至少是有限责任公司。

那么在遇到危机的时候，就要想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不要光想着个人担保借款，卖自己私产房子去填无底洞窟窿！

你的投资人呢？你的合伙人呢？你的股东们呢？

凭什么出了亏空就是大股东自己填坑，赚钱了却要带其他股东分钱呢？

你的投资人在你遇到困难时，心里想的是如何巧妙的把投资款要回来止损，和尽快从董事会里抽身。

你的合伙人会很快扛不住压力，辞职跑路，找一份能付得起他高薪的工作。留给你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你的员工非但不会感激你没有裁员降薪，甚至会边领着工资边骑驴找马，事后可能还会去告发欠薪到处点你。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只有锦上添花，没有雪中送炭。

你定会遭受众叛亲离，尝遍人情冷暖滋味。

你会经历难以言说的精神痛苦，彻夜翻转难眠，在警察局，工商，法院，税务之间反复被诘问。

所以一开始，你就应该大胆摊牌告诉他们，要么大家出钱出力一起扛，要不就关门大吉。

你投入的越多，就会越害怕失去。

而那些人就越是心安理得的趴在你身上吸血。

7.创业只投人不投钱，更不能卖房

当然，我知道这做起来很难，尤其是对于出身比较草根的创业者。

对于心里有梦，试图做点事情的人，卖房贷款创业可能都是常态。

王女士算是家境富庶，能在广州这样的一线城市坐拥四套房产，绝非寻常人家。

卖一两套投资做生意其实还可以的，但连自住房都卖掉就太超过了。

收手吧，阿祖！

《乱世佳人》里，斯嘉丽的父亲告诉她：“土地，只有土地才是最有价值的！因为它是这世上唯一持久的东西，而你决不能忘记。它是唯一值得你付为之劳动，为之战斗，甚至为之流血牺牲的东西！”



当然了，我们没有土地，只有70年的使用权。

但对我而言，房产依然是绝对的压舱石资产，能不动则坚决不动。动了，则必然大伤元气。

要不然，为啥叫不动产？

对于一二线城市核心地段房产，只买不卖，坚定持有。

这是一个商人未来东山再起的所有底气和尊严。

王女士白手起家，搭上自己时间精力机会成本，其实已经非常多了。卖自住房，绝无必要。

要坚持请风投机构出大钱，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股权方面他们出钱占小头，你出人占大头。这才是风投的规矩。

你只是他们投资组合的一部分。他们承担有限风险，你才是无限风险敞口。

有人说风投看不上我怎么办？

很正常，若非人中龙凤，大部分人都是这待遇。

那就先不要创业，再去打工积累一下。

尾声：

看到王女士的经历，联想起了18年初时候，茅侃侃经营万家电竞受困后自杀事件。同样也是被债务缠身，控股方不作为，逼到走投无路。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这位曾和李想戴志康齐名的80后创业者。



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的结尾。

当初自己emo了很久，为他感到心痛不值，他还那么的年轻啊！

至少，王女士还活着。只希望她要能尽快振作起来。

现在事已至此，我想对于身处局中的王女士，后悔指责都是没用的，亦没有任何必要。

我个人有如下建议：

1）尽快聘破产律师，规划和明晰主体债务责任：

看了眼王女士注册的主体广州纽诺教育，既然现在是资不抵债状态，应该也有供应商等债权人在起诉破产，可以申请走法律流程。

如果之前个人担保取得的贷款款项是用于公司经营开销，并且签署过股东借款协议。那么自己也是主要债权人，要第一时间去法院报备，这样将来处置剩余资产的时候，自己也能按比例分到一部分。能挽回多少是多少。

需要记得补足实缴注册资本。债务分置处理，设置好优先级。能协商的协商，让律师用偿付优先级谈判，尽可能减免一些，缩小债务规模，打折赔付。

处理银行的债务问题要特别小心，尽量和对方做好沟通，看是否能协商先留一套自住房产，再争取降低一些息费，尽量设法冻结孳息还本。

2）感恩陪伴家人，加倍对老公孩子好

说实话王女士，如果发生这样的事情，老公还能对你不离不弃，鼓励和支持你。那么你应该感谢自己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

广州的四五套房子至少是数千万的资产，损失掉打拼多年换得的这些财产，老公心里不心疼不埋怨是不可能的。

况且目前还背负大量的夫妻共同债务，同时还要照顾六个孩子老人，处理棘手的破产纠纷和债主围楼，忍受阶层跌落带来生活质量的下滑，再顺带安抚你受创的心灵。

看了您的照片，也不属于是天姿国色那种类型。这样的绝世好老公不知道哪里找来的，真的是和谷歌湾区续弦渣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种可能选择是赶紧离婚切割债务，让老公带两个孩子生活，自己集中精力处理债务。这样避免影响孩子和家人，自己忍辱负重，徐图翻身。

一种是继续夫妇齐心相濡以沫，打工挣钱还债。但如果债务规模极其庞大且都是个人连带债务的话，打工还债今生基本无望。看家里老人手里是否还有余粮，如果家族里有钱人比较多，就帮衬一下。不行就找风投搞点钱，再赌一把，但综合您的年龄性别行业这些来看，这个状态下拿到大钱会比较难。

还有第三种可能是找所在行业大佬求救，帮忙清掉所有债务，代价是自己一辈子给他打工。只领生活费那种。如果之前积累的个人品牌够的话，这条路也许可行。

挺起胸向前走，人生起起落落，有低谷很正常，总能走出来的。

这篇拙作，不知道是否有缘，让她也能够看见。

如果需要的话，作为过来人，愿意通个电话给王女士一些建议。

虽然素不相识，但我能够共情到她的很多想法。

我能力有限，这也许是我能为她做的不多的事情。

另外，希望和呼吁国家尽快出台企业主个人破产制度。企业家是经济发展过程最宝贵的资源。这两年的YQ和消费低潮，已经伤害了太多像王女士这样有才华和责任心的企业主，巨额债务使得很多优秀企业主这辈子都翻不了身，还有许多人比如我伤透心，短期内都不想再碰实业了，这样毁灭的将是一个民族的脊梁。

还有，我认为法院限制企业法人高消制度，事实上没什么大用。真正的老赖有一万种办法规避掉，比如直接把法人换成三和大神或者自己老妈。

限制乘坐高铁和飞机这类交通工具，反而挫伤了许多不躲不避，真诚想还钱企业主的还债效率和积极性。

老罗的6亿《真还传》历历在目，还好他老人家还债是靠直播带货。

心疼王女士和还在逆风中前行的追梦人，创业者真的要努力爱自己，建立底线思维。

人生固然为一件大事而来，但不见得就是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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